給「玉媽祖」開光的母雞
最近我家養了一隻「寶貝」雞,雪白的羽毛,鮮紅高聳的雞冠,昂首闊步之下,實在很難一下子看出是公雞還是母雞,也正因為這樣的外形,這隻雞的生命有了不同的際遇,而我之所以稱牠為「寶貝」雞,全然因為牠的來頭背景非凡。
話說去年農曆中秋節過後的第一個週日,南方澳南天宮繼全國聞名的「金媽祖」之後,又推出重達五噸半;全國最大的一尊「玉媽祖」。安座當日,原本要邀請陳水扁總統蒞臨開光的,到了前一天,總統有事不能來,於是臨陣換將,本來第一順位應該由縣長來主持,可是縣長恰巧也因公務出國,最後主持開光的榮幸便落在議長林榮星的身上,樂的他一整天合不朧嘴。
吉辰既到,廟裡廟外只能用「冠蓋雲集」、「水洩不通」來形容,我為了要記錄這歷史性的一刻,早已帶著相機擠進二樓擁塞的人群中。開光的過程十分繁瑣,只見祭壇道士在一陣誦經摧咒之後,叫助手抓起一隻活的大白雞,用刀剪下雞冠一角,口中唸唸有詞,再由議長拿毛筆沾上鮮紅的雞血為「玉媽祖」開光點眼。那隻雞似乎不能領會為「玉媽祖」開光的榮幸,雙爪亂蹬,「咯、咯」大叫,好像在抗議說:
「為什麼是我,放開我!」
牠越是拼命掙扎,翅膀就被抓得越緊,除了喘息大叫之外,一點也動彈不得。「玉媽祖」開光之後,大白雞被暫丟在廟門外,儀式繼續進行,這時我的注意力全轉到這隻沒人理睬的白雞身上,看著牠鮮紅的雞冠尚淌著血,雙腳無力地伏在地上,身體劇烈起伏地喘息著,眼神顯得驚懼無助,雞屁股後面一灘屎尿,似乎是被嚇出來的,不知開光為何物的雞,可是剛經過一場生死肉搏戰。看著「面無雞色」的牠,一股憐憫之心不禁油然而生。我問了站在一旁的廟裡委員,那隻雞的下場將會如何。
他回答的倒乾脆:「下鍋」
我突然不自覺的開始為這隻雞的即將遭遇感到不安。
我接著又問:「如果不殺,讓我養,可以嗎?」
那位委員說:「我不知道,也不能作主啊!」
我緊接著又到廟中問了好幾位認識的廟裡委員,得到的答案統統一樣,沒人能作主。這時我的心情有點像那隻雞一樣,緊張、無助又沮喪。我走到廟外的大香爐前,面對著才剛開光的「玉媽祖」,雙手合十,期待的眼神緊盯著她那似乎在微笑的臉,內心真誠的祈禱著:
「敬愛的玉媽祖啊!,今天是開光大典的日子,這隻雞為獻上牠的鮮血,落得最後要被下鍋的下場,俗話說,上天有好生之德,請大發慈悲,答應讓我救走這隻雞,我會養牠到老的,如果真的有靈,就請顯顯聖吧!」。
祈禱後我又不死心的再去找人問是否可以把那隻白雞帶回家養,這時祭典剛告一段落,我第一個就碰上那主持祭典的道士,我簡單的說明來意,沒想到他很爽快的一聲就答應說:
「好啊!你要就給你了」。
我剎時對「玉媽祖」的靈感慈悲感佩萬分,合掌再三拜謝之後,抱起那隻尚在喘息的白雞,一路三步並作兩步趕回家,我不知道這時雞在想什麼,我自己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奇怪的是,我抱著那隻雞一路穿堂過巷,一路經過不少擁擠的人群,卻沒有一個人問我要把雞抱去那裡?事後聽人說,那天有許多人為了等那隻雞下鍋,找得可辛苦呢!
白雞帶回家後的那幾天,為了怕牠走失,媽把牠養在一個白鐵狗籠裡,一天餵養幾次,頭幾天牠倒還安分,一星期後,每天一早聽到媽起床後在屋內的腳步聲,牠便在籠內急促渡步,「咯、咯」大叫,好像要人家放牠出來似的,媽知道了牠的意思,便把籠門打開,牠迫不急待地跳出籠子,引頸伸腿,振翅啄羽一番後,便在後院散起步來,東張西望地,似乎在認識新環境。
以後,幾乎每天天剛亮不久,牠便在籠內「咯、咯」叫個不停,響亮的聲音,成了叫我起床的第二個鬧鐘!
餵養了十幾天,我們也從未去注意到白雞的性別,直到去年的雙十節那天早上,白雞的「咯、咯」叫聲跟平時好像有點不一樣,媽聽了之後跟我說:
「好像要下蛋了哦」。
我回答說:
「那有可能!雞冠那麼大,一定是公雞啦,怎麼會下蛋呢?」
媽沒答理我,逕自去找來一個長方形的塑膠籃子,上面再舖上一個紙盒,把它放在窗外一張舊椅子底下,並對那隻雞說:
「咯咯雞,來這邊生蛋吧!」
說也神奇,那隻白雞似乎聽懂了媽的話似的,慢慢的步向那個籃子,搖了幾下屁股,調整了一下姿式,最後竟然一屁股就坐進了那只籃子中,好像知道那就是為牠準備的產床一樣,滿意的咯咯叫著,過了半個多小時後,白雞的叫聲又變了: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既得意又響亮的叫聲,好像在傳遞著什麼訊息,媽走進後院,進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蛋,媽微笑著說:
「生蛋了!生蛋了!跟你說是母雞,你就不信!」
我一臉驚奇和疑惑,心想:「那麼大那麼紅的雞冠怎麼會是母雞呢?也好像聽人家說過,廟裡的神明開光點眼不是都要用公雞的嗎?」抱著一肚子疑惑與好奇,我去問了幾家專門雕刻神像兼能開光點眼的神佛店,得到一致的答案,一位老師傅說:
「神明開光點眼用白色的雞,是因白色代表乾淨純潔與無邪,而公雞冠的血是代表生命活力和靈氣,借助那一點靈氣引來天上神明的神氣進駐在菩薩身上,母雞可沒公雞那麼神氣,所以一定要用公雞,我為神像開光點眼三十多年,可沒聽過用母雞開光的。」
回家後我再三端詳這隻雞,並拍了牠的照片請許多朋友看,光是看雞頭,每一個人都斷定是公雞,可是再看雞尾,有些人就不敢肯定了。最後,我得到一個推論,「玉媽祖」安座開光那天一早,遠地請來主持祭壇的道士在來廟途中,順道到雞市買雞,急忙之下,看到雞籠裡雞冠最紅最大的白雞,便指定要了,趕路途上想的盡是今日的場面會有多熱鬧隆重,卻疏忽了白雞的性別,結果錯用母雞,一樣行禮如儀,最後功德照樣圓滿完成。
起初,我腦中曾閃過一個念頭,用母雞開光點眼的「玉媽祖」是否有神呢?很快的我又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有的」,『玉媽祖』不但有神,而且還是一個「慈悲為懷」並俱「好生之德」的女神,不然,不會在我向她祈禱後馬上應允我救走那隻雞的。看著廟牆上的匾額「神恩普澤」、「慈恩廣被」,我體認到媽祖神力本來就無所不在,無論人們用公雞還是母雞的雞冠血為祂開光點眼,一點也不影響祂的慈悲神力。「開光點眼」不過是凡人們多此一舉的把戲罷了。
最近,這隻雞在我家後院可謂進出自由,籠子不再關門,天一亮,牠便在院內到處走走,早上十點多,聽到「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得意的叫聲,媽便到籃子裡取回一個蛋。十一點多時,雞便會不見了。原先我們以為牠走失了,找了半天,才發現原來我家後山坡上有一戶人家的媳婦最近懷孕了,屋外用魚網圈養了一窩準備做月子的雞,我家的雞就是來這邊和牠的同伴們聊天來的,看牠時而在網外來回踱步,時而窩在網邊,向著網內咯咯嘎嘎的,像極了串門子的三姑六婆。頭幾天,為了要帶牠回家,我在前面邊走邊叫「咯咯」引誘牠,牠竟然跟在我屁股後面一路搖擺著跟回家,那位懷孕的媳婦看了笑著對白雞說:「有空再來坐啊!」,白雞也「咯咯」回應著,聽起來像在說「OK!OK!」。
現在雞不見了,我們一點也不擔心,附近的鄰居都知道牠是我們家的「寶貝雞」,不會對牠怎樣,路上的狗也從不對牠吠,而牠也一定準時在中午時分回家叫門,媽餵過飼料後,牠便又出門散步串門子去了,天黑以前牠也一定會回到牠那沒關門的雞籠裡,比小孩子還守規距。
從去年雙十節開始起,白雞的生產力一直驚人,幾乎每天下一個蛋,從未間斷,每天的雞糞也成了媽種花最好的花肥,媽說:
「一份飼料能換一個蛋和一包肥料,那是「玉媽祖」對慈悲的人的回報。」,媽常把蛋分送親朋好友,還不忘附上一句:「這是給『玉媽祖』開光的 雞下的蛋喔!」親朋好友也都十分歡喜的接受,畢竟這是全世界唯一給神 明開過光的「母雞」所生的蛋呢!
今天2001年農曆三月二十三日,適值媽祖誕辰紀念日,閒著無事,特為文誌之,以為各位茶餘飯後趣談話題。
2001.04.16 南方澳文史館 廖大慶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