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艚仔-榮歸號-林茂榮
與人合伙漁船失利,一身負債的林茂榮為了向商店的老楊賒米,即使鞠躬哈腰博取同情,也被拒絕,老楊說:「我同情你,那誰來同情我。」,這句話深深刺激到阿榮的心,從此以後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再站起來,並發誓絕不再和別人合伙作事業。
林茂榮(大胖榮)1930年1月6日(農曆11月23日)生於利澤簡-婆羅辛那遠(現稱季新村社尾仔),七歲入學利澤國小,到五年級時,因身體強健被選為學校相撲選手,每天早上七點便到利澤簡媽祖廟前的廣場接受訓練,九點才到學校讀書,幾次被選為代表到羅東「明治學校」(今羅東國小)參賽,總是勝利凱旋。當時適逢二次大戰期間,民生物資缺乏,但是他們這些代表學校的選手每逢日軍戰情有所捷報時,總會獲得額外的兩、三個「まんじぅ」食物配給(現今之「紅豆餅」),不知羨煞多少同學,這是林老先生最常津津樂道的少年快樂時光。
國小畢業後正逢戰事吃緊,日軍為防盟軍從台灣東岸登陸,家家戶戶皆須微調「公工」從事海邊修築戰壕的工作,但因父親必須從事捕魚養家,他便補父親的缺上工,林茂榮說:「從利澤到清水海邊的防空工事,幾乎都是我們做的,直到役齡,適值台灣終戰,差一點就得去南洋作軍伕」。
戰後,來到南方澳與「紅毛仔天賜」學討海,十九歲時,娶木匠李阿海之女李阿蘭為妻。不久,自己買了一艘四馬力的小舊船,並僱用了一名山地青年,開創人生中的第一番事業。二十歲那一年的農曆二月初六,標釣了幾尾旗魚回航時遇到大浪,結果小船翻覆,兩人都掉落海裡差點淹死,恰巧南方澳李火土的船隻也在附近作業,發現有人落海,便馬上馳往救人,兩人才方免於難,五十幾年後的今天,林茂榮還一直念念不忘當年李火土的救命之恩,但是經歷此劫,覺得討海生活實在危險,於是轉行和幾位朋友合伙到鹿港及台中鄉下一帶買鵝隻到宜蘭市場賣(註一),幾個月後算算虧了些本錢便停止這門生意。想想討海生活雖然危險,但賺錢畢竟較陸上容易,當年冬天便到基隆走鏢船,由於新婚燕爾,為解相思之苦,妻子藉機到基隆探望他,結果碰上二二八事件,交通受到管制,最後請基隆當地的里長開出證明,妻子始得回到南方澳。
二、三個月後,阿榮決定回到南方澳照顧妻子並創事業,首先訂購一艘八馬力的小船在近海作業,三餐雖不慮溫飽,但想有多盈餘卻有困難,尤其八馬力的小船要追大魚常代力有不殆,兩年後經朋友介紹到龜山島購得一艘十二匹馬力的漁船「陳太福」號,經整修後改名為「榮歸」號,仍然從事鏢旗魚作業,一年多下來,成績很好。有所盈餘之後,當然想百尺桿頭更進一步,當時的南方澳漁法正開發「釣艚仔」,幾乎從事這種漁法的漁船都賺錢,阿榮也聽從朋友的建議與小琉球人「燈財」合伙,以新台幣一百二十萬元購買一艘四十匹馬力的中古漁船,阿榮出資二十四萬,占十分之二股,經整修後從事「釣艚仔」作業,經營一年多後結算,竟然虧損連連,大股東「燈財」說舊船身只值六萬元,如果阿榮想要可以讓給他,可是阿榮早把所有財產投資到這艘船上,如今他是再也沒有能力吃下餘股,至此,阿榮才警覺遇人不淑,後經公證人主持公道,終於把舊船價格提高到八萬三千二百元,阿榮的持股只剩下一萬多元,當他拿到支票時,一時氣憤竟把它給撕成兩半。
一年多來,阿榮算算負債五、六萬元,另外,在附近一家大陳義胞老楊開的商店也因常去賒米而欠了三千多元,舊船處理後阿榮已身無分文,這次再去向老楊賒三十斤米,老楊說什麼也不肯,阿榮鞠躬哈腰博取同情,可是老楊說:「我同情你,那誰來同情我。」這句話深深刺激到阿榮的心,從此以後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再站起來,並發誓絕不再和別人合伙作事業。
當時南方澳有許多大陳義胞,生活十分受到政府的照顧,有些還獲得政府補助小型漁船,有些人就以此為生活工具,但有些則閒置。阿榮於是「窮則變,變則通」,說服一個大陳人把閒置的一艘六馬力的小船承租給他。有了生財工具,當然就有資格向商店賒帳,阿榮當下便用漁船出海作業的名義向商店賒了五十斤米,才終於解決了家中的斷炊之苦,當時的南方澳海冬好,只要有漁船就等於有收入的保證,以漁船要出海作業的名義,幾乎什麼都能賒欠,當然連出海作業的工具材料也都是賒欠的,這次出海改釣「花鰱」和「鰹魚」,二、三天後有了不錯的收獲,阿榮心裡也比較篤定,開始思考向別人租船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如果爾後一切順利而別人隨時要把漁船收回去,豈不一切得從頭開始?於是和妻子商量在附近起了一個十二人的互助會,每會五百元,共得款六千元,並以新台幣近四千元的代價將大陳人的小船買斷,從此早出晚歸,拼命作業,上天也似乎被他的認真努力所感動,幾年下來,總算有所盈餘。但是六馬力的船隻畢竟太小,有一次在「雞仔瀨」(蘇澳東側外海)作業遇到颱風,差點逃不回來。於是決定把幾年的盈餘全部投入,定了一艘二十二馬力的新船,命名為「榮歸號」,這艘新船的資金全部自己籌措。新船下水後正值南方澳海冬大好,從此一帆風順,幾十年來阿榮育有三男四女,船隻也換過好幾艘,如今阿榮已七十七歲,前幾年退休後,船隻交給次子林正炎繼承,目前的船名為「金龍68號」,是一艘五百匹馬力的大船,以延繩釣為作業為主,每年總有個百來萬的盈餘,阿榮一直堅守著不與人合伙的誓言,船隻全部獨資,對於到南方澳從赤手空拳到擁有今天的一切,阿榮一直引以自豪,他說:「如果不是當初大陳人老楊的那句『我同情你,那誰來同情我』刺激我,我也不會有今天,想想,他真是我這輩子的貴人呢!」
(註一)當時宜蘭的農村有些用不完的肥料(台灣東南斌鹼業公司出產的尿素),林茂榮和朋友合作用火車載到中部賣,回程則帶鵝隻回宜蘭賣。
2006.04.30 南方澳文史館 廖大慶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