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南油行-陳天來
小時候因父喪失學,二次世界大戰後受僱於油行,雖然只是一個小僱員,但憑著敏銳的觀察力和努力,成為大陸和台灣之間知名的油商,也為自己日後創業墊下成功的基礎。
陳天來於1925年10月3日(農曆8月14日)出生於台北五股庄觀音坑的中坑,父親種田,他於八歲入學五股公學校,十二歲喪父,因無錢續學,小學六年畢業後,十四歲上台北雙連印版社當學徒,每天工資五錢(0.5角),當時一碗雜菜麵三錢,除學徒工作外還須替老板娘提水、掃地,頗受老板娘疼愛,每天會多給一角錢,五、六個月後,因工作勤快,受到附近米店老闆賞識而被挖角,每天給予五角的工資(每個月15元另包吃住),當時陳天來一心想賺錢而顧不得學工夫,在米店裡純粹作配送米的工作。
一年多後(16歲)因日本在亞洲戰事吃緊,被徵調為「勤業報國青年隊」(國小畢業為青年團),早上五點就起來跑步,飯後則拿工具築路及防禦工事,範圍大約在大直一帶工作(軍事工事每人徵調三個月),17歲那年「大東亞戰爭」爆發,被調到台灣總督府直轄的「農業試驗場」(當時在三重埔菜寮)接受種菜、耕作的訓練,期間須要讀書並受軍事訓練,不到一年(19歲那一年)即被調前線,在馬尼拉(菲律賓)呂宋島的農場指導土著種菜以供軍需,當時同樣被派到南洋的全台灣有一百多人,而五股鄉只有他一人,出發之前,還蒙五股庄長(現鄉長)召見,並歡送一杯酒,感到無上光榮。(當時庄長薪水每月80元,他則月薪100元,另有海外加級60元,當時豬肉一斤才八角),20歲時因年歲滿被編入海軍陸戰隊成為正規軍,才有機會拿槍(1925年次被徵調者成為第一批台灣人正規軍,1924年次以前被徵調者則為軍伕)。
1945年,日軍氣數已盡,1月8日陳天來隨著軍隊從馬尼拉向北走(行軍)到SANHOSE(日本音)後翻過一高山,又走了一天一夜,來到一個叫作EVEN的平原,當地有好多甘蔗田,EVEN平原約宜蘭平原的六倍大(或更多)一望無際,估計當時EVEN平原上約有80萬人撤退(稱轉進),上級下令在此守候等待與美軍決戰。
1945年4月~5月美軍開始從馬尼拉南部往北進攻,日軍於5月退到山中,陳天來回憶當時陳進東(後來成為宜蘭縣長)為陸軍軍醫,兩人常在山中相遇,日軍在菲律賓的最高指揮官將領為「山下奉文」大將,人稱「馬來之虎」,人長得不太高而武頓,也曾在山中相遇。由於當時大家都顯得十分落泊,「山下奉文」並不顯得有多威嚴。由於補給已斷,每天幾乎都是野外求生,回憶當時最好的食物為椰子樹心,山上那一段日子的訓練,現在即使在山上迷路一個月亦不怕活不下去。
1945年8月6日美國在廣島投下第一顆原子彈,8月9日另一顆投在長崎,不久美軍在各個戰場上投宣傳單,陳天來記得8月13日撿到上面印有美軍與日軍站在一個地球上,雙方軍人背槍握手言和的宣傳單,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佈降服終戰,9月15日「山下奉文」大將下令眾人下山投降,看看計數簿,約有17萬人投降。美軍設立的大型戰俘營約有20多個,每25人住一個帳蓬,內有25個行軍床。陳天來回憶投降時,全部被理光頭,脫光,入消毒水池作全身消毒(因入山太久,衛生不好,生蝨子),身上的東西交出後也一律焚毀。
起初,陳天來與「山下大將」同住第一營(camp),營地地名為CALANBA,在營裡見到「山下大將」時,大家都會大聲敬禮大呼「閣下殿,早安」,大將也會回以「早啊!大家請要保重喔」,不久自己被調到第五營(約4~5天後),就沒再見到「山下大將」了,後來聽說軍法審判時,「山下」自己承擔部下所有偷盜的責任(土兵在山上因飢餓而偷盜土著的農作物),皆稱出自他的命令,後來又聽說山下大將被判處吊刑。
1945年在營地被關了4~5個月,每餐都是一碗大雜燴鹹粥,在營中仍須幫助工事整頓,有時外出作工搭車時,在車上常被菲律賓人丟石頭,老太婆會向他們比「切喉」的動作,美軍有時也叫他們回丟小石頭,當時常被丟到一車都是石頭,有一次疏忽,陳天來被石頭丟到頭上,現在還留下一個傷疤。
1946年終於被遣送回國,乘日本驅逐艦回高雄左營,該驅逐艦再從台灣載日本人回日本,1946年過年前二天回到台灣,從左營再轉火車到台北,接著又乘火車到關渡,再坐渡船回到五股,因父母雙亡(12歲喪父,16時喪母),回台灣時就住伯父家,當時受到伯公非常大的歡迎。
回家後的幾個月間經常到台北找朋友並探尋工作機會,回來時領有台灣銀行發行的日幣軍餉約3,000多元,4~5個月後,就用那三千多元作本,和朋友作一些物資仲介(buloga),因戰後台灣各地的物資十分缺乏,這個行業讓他賺了不少錢,作仲介所賺的錢起先都存到銀行,由於是「舊台幣」不值錢,存款時皆用布袋載錢到銀行,送磅秤秤重後決定面值,後來為了貪小利,用舊台幣所賺的錢存寄到「七洋」地下錢莊,結果被倒了約七億的老台幣,最後將仲介所賺的舊台幣折換成新台幣共約得2~3萬元。
約一年後,又經朋友介紹到台北市中山北路一段60號的「興南油行」上班,「興南油行」賣的是各類油品,汽油向中油購買,潤滑油則向美國德士古(CALTX)公司取得,陳天來在這裡負責管理油庫進出,老闆林溪圳給他每月薪水新台幣約200~300元。當時大陸福州、溫州都來台灣購買燈油,因油桶髒導致燈油變黑,福州人搞不清楚原因,就請教陳天來,他說只要桶子洗乾淨就可改善油質,福州人就付小費委託他幫忙清洗油桶,不久「陳天來賣的油比較不會冒黑煙」的風聲流傳業界,許多大陸油商皆來向他購油並私下請他代買油桶,每桶可賺明的為1.5元,黑市桶子則可賺到20元,以每次訂購300桶計算,到1949年時才一年多,就賺了15萬元的外快。(當時台北下四庄、新生北路那一帶到松山皆為田地,一甲多地才賣一萬八千元)。在賣油期間,陳天來(當時約22~23歲)經人介紹,與五股鄉女子陳月女結婚(陳月女為養女,當時的職業是專門載貨跑大陸戎克船的駕駛)。1949年以後,隨著大陸淪陷,所有交通及生意皆中斷。
1950年底經蘇澳楊漢宗(蘇澳白燈油配給商)之子楊登陽(綽號阿埔仔,與陳同齡)介紹來南方澳賣油(南方澳於戰後,從全台各地湧入大量漁船,初期因末設加油站,漁船用油殷切,私人油商因應而生),陳佔80%,楊佔20%兩人合股,於現在漁港路派出所旁租房子,1951年正、二月左右開業,油源大部份向老東家批發,不足的則向其他油商批發,店名取「興南油行」,老東家「林溪圳」也欣然答應,並很高興讚許他不忘本。
早期油從台北到蘇澳是用火車以大桶油槽來裝載的,每次裝載量約100~140桶左右,陳天來必須用牛車載空桶去分裝再運回南方澳,因為以前從蘇澳到南方澳的「蘇南公路」坡度很大,因此牛車每次只能裝載五桶油,每次看著牛拖著重車上坡那種拚命的勁,陳天來的心就會有所不忍,有一次牛車上坡時,剛好遇到旁邊有幾個放學的學童,於是請他們幫忙推牛車,上到坡頂時,陳天來打償這幾個學童每人幾毛錢,消息傳開後,以後每遇到放學時間,總有一些學童在那裡等著幫忙推牛車,能減輕牛的負擔,陳天來也樂得大方打償這些孩子們。
如今,陳天來在南方澳已待過半個世紀,憑著他早年在大都會經商的經驗在小小的南方澳立足可說是游刃有餘,多年來也在此打出一片江山,人和油行早已合為一體,在南方澳如果問「陳天來」是何許人,也許很多人不清楚,但是如果你問「興南陳仔」,那可是老少都認識的呢!
2006.05.01 南方澳文史館 廖大慶 著